第一章 灭门-《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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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年年去四川送礼余观主派人到咱们这里那也不过是礼尚往来。”林震南笑道:“
你知道甚么?四川省的青城、峨嵋两派立派数百年门下英才济济着实了不起虽然
赶不上少林、武当可是跟嵩山、泰山、衡山、华山、恒山这五岳剑派已算得上并驾齐
驱。你曾祖远图公创下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当年威震江湖当真说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
但传到你祖父手里威名就不及远图公了。你爹爹只怕又差了些。咱林家三代都是一线单
传连师兄弟也没一个。咱爷儿俩可及不上人家人多势众了。”林平之道:“咱们十省
镖局中一众英雄好汉聚在一起难道还敌不过甚么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和五岳剑派么?”林震南笑道:“孩子你这句话跟爹爹说说自然不要紧倘若在外面一说传进了
旁人耳中立时便惹上麻烦。咱们十处镖局八十四位镖头各有各的玩艺儿聚在一起
自然不会输给了人。可是打胜了人家又有甚么好处?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吃镖行饭
更加要让人家一步。自己矮着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少不了甚么。”
忽听得有人惊呼:“啊哟郑镖头又死了!”林震南父子同时一惊。林平之从椅中直
跳起来颤声道:“是他们来报……”这“仇”字没说出口便即缩住。其时林震南已迎
到厅口没留心儿子的话只见趟子手陈七气急败坏的奔进来叫道:“总……总镖头
不好了!郑镖头……郑镖头又给那四川恶鬼索了……讨了命去啦。”林震南脸一沉喝道
:“甚么四川恶鬼胡说八道。”
陈七道:“是是!那四川恶鬼……这川娃子活着已这般强凶霸道死了自然更加厉
害……”他遇到总镖头怒目而视的严峻脸色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向林平之瞧去脸上一
副哀恳害怕的神气。林震南道:“你说郑镖头死了?尸在哪里?怎么死的?”这时又有
几名镖师、趟子手奔进厅来。一名镖师皱眉道:“郑兄弟死在马厩里便跟白二一模一样
身上也是没半点伤痕七孔既不流血脸上也没甚么青紫浮肿莫非……莫非刚才随少
镖头出去打猎真的中了邪冲……冲撞了甚么邪神恶鬼。”林震南哼了一声道:“我
一生在江湖上闯荡可从来没见过甚么鬼。咱们瞧瞧去。”说着拔步出厅走向马厩。只
见郑镖头躺在地下双手抓住一个马鞍显是他正在卸鞍突然之间便即倒毙绝无与人
争斗厮打之象。
这时天色已黑林震南教人提了灯笼在旁照着亲手解开郑镖头的衣裤前前后后的
仔细察看连他周身骨骼也都捏了一遍果然没半点伤痕手指骨也没断折一根。林震南
素来不信鬼神白二忽然暴毙那也罢了但郑镖头又是一模一样的死去这其中便大有
蹊跷若是黑死病之类的瘟疫怎地全身浑没黑斑红点?心想此事多半与儿子今日出猎途
中所遇有关转身问林平之道:“今儿随你去打猎的除了郑镖头和白二外还有史镖头
和他。”说着向陈七一指。林平之点了头林震南道:“你们两个随我来。”吩咐一名趟
子手:“请史镖头到东厢房说话。”三人到得东厢房林震南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平之当下便将如何打猎回来在小酒店中喝酒;如何两个四川人戏侮卖酒少女因而
言语冲突;又如何动起手来那汉子揪住自己头颈要自己磕头;如何在惊慌气恼之中
拔出靴筒中的匕杀了那个汉子;又如何将他埋在菜园之中给了银两命那卖酒的老
儿不可泄漏风声等情一一照实说了。林震南越听越知事情不对但与人斗殴杀了个异
乡人终究也不是天坍下来的大事。他不动声色的听儿子说完了沉吟半晌问道:“这
两个汉子没说是哪个门派或者是哪个帮会的?”林平之道:“没有。”林震南问:“他
们言语举止之中有甚么特异之处?”林平之道:“也不见有甚么古怪那姓余的汉子…
…”一言未毕林震南接口问道:“你杀的那汉子姓余?”林平之道:“是!我听得另外
那人叫他余兄弟可不知是人未余还是人则俞。外乡口音却也听不准。”林震南摇摇
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这样巧法。余观主说要派人来哪有这么快就到了福州府
又不是身上长了翅膀。”林平之一凛问道:“爹你说这两人会是青城派的?”林震南
不答伸手比划问道:“你用‘翻天掌’这一式打他他怎么拆解?”林平之道:“他
没能拆得了给我重重打了个耳光。”林震南一笑连说:“很好!很好!很好!”厢房
中本来一片肃然惊惶之气林震南这么一笑林平之忍不住也笑了笑登时大为宽心。
林震南又问:“你用这一式打他他又怎么还击?”仍是一面说一面比划。林平之
道:“当时孩儿气恼头上也记不清楚似乎这么一来又在他胸口打了一拳。”林震南
颜色更和道:“好这一招本当如此打!他连这一招也拆架不开决不会是名满天下的
青城派松风观余观主的子侄。”他连说“很好”倒不是称赞儿子的拳脚不错而是大为
放心四川一省姓余的不知有多少这姓余的汉子被儿子所杀武艺自然不高决计跟
青城派扯不上甚么干系。他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不住敲击又问:“他又怎地揪住了
你脑袋?”林平之伸手比划怎生给他揪住了动弹不得。
陈七胆子大了些插嘴道:“白二用钢叉去搠那家伙给他反脚踢去钢叉又踢了个
筋斗。”林震南心头一震问道:“他反脚将白二踢倒又踢去了他手中钢叉?那……那
是怎生踢法的?”陈七道:“好像是如此这般。”双方揪住椅背右足反脚一踢身子一
跳左足又反脚一踢。这两踢姿式拙劣像是马匹反脚踢人一般。林平之见他踢得难看
忍不住好笑说道:“爹你瞧……”却见父亲脸上大有惊恐之色一句话便没说下去。
林震南道:“这两下反踢有些像青城派的绝技‘无影幻腿’孩儿到底他这两腿是怎
样踢的?”林平之道:“那时候我给他揪住了头看不见他反踢。”
林震南道:“是了要问史镖头才行。”走出房门大声叫道:“来人呀!史镖头呢?怎么请了他这许久还不见人?”两名趟子手闻声赶来说道到处找史镖头不到。林震南
在花厅中踱来踱去心下沉吟:“这两脚反踢倘若真是‘无影幻腿’那么这汉子纵使不
是余观主的子侄跟青城派总也有些干系。那到底是甚么人?非得亲自去瞧一瞧不可。”
说道:“请崔镖头、季镖头来!”
崔、季两个镖师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林震南的亲信。他二人见郑镖头暴毙
史镖头又人影不见早就等在厅外听候差遣一听林震南这么说当即走进厅来。林震
南道:“咱们去办一件事崔季二位孩儿和陈七跟我来。”当下五人骑了马出城一行
向北。林平之纵马在前领路。不多时五乘马来到小酒店前见店门已然关上。林平之
上前敲门叫道:“萨老头萨老头开门。”敲了好一会店中竟无半点声息。崔镖头
望着林震南双手作个撞门的姿势。林震南点了点头崔镖头双掌拍出喀喇一声门闩
折断两扇门板向后张开随即又自行合上再向后张开如此前后摇晃出吱吱声响。
崔镖头一撞开门便拉林平之闪在一旁见屋中并无动静晃亮火折走进屋去点
着了桌上的油灯又点了两盏灯笼。几个人里里外外的走了一遍不见有人屋中的被褥
、箱笼等一干杂物却均未搬走。
林震南点头道:“老头儿怕事这里杀伤了人命尸体又埋在他菜园子里他怕受到
牵连就此一走了之。”走到菜园里指着倚在墙边的一把锄头说道:“陈七把死尸
掘出来瞧瞧。”陈七早认定是恶鬼作祟只锄得两下手足俱软直欲瘫痪在地。季镖头
道:“有个屁用?亏你是吃镖行饭的!”一手接过锄头将灯笼交在他手里举锄扒开泥
土锄不多久便露出死尸身上的衣服又扒了几下将锄头伸到尸身下用力一挑挑
起死尸。陈七转过了头不敢观看却听得四人齐声惊呼陈七一惊之下失手抛下灯笼
蜡烛熄灭菜园中登时一片漆黑。林平之颤声道:“咱们明明埋的是那四川人怎地…
…怎地……”林震南道:“快点灯笼!”他一直镇定此刻语音中也有了惊惶之意。崔镖
头晃火折点着灯笼林震南弯腰察看死尸过了半晌道:“身上也没伤痕一模一样的
死法。”陈七鼓起勇气向死尸瞧了一眼尖声大叫:“史镖头史镖头!”地下掘出来
的竟是史镖头的尸身那四川汉子的尸却已不知去向。林震南道:“这姓萨的老头定有
古怪。”抢着灯笼奔进屋中察看从灶下的酒坛、铁镬直到厅房中的桌椅都细细查了
一遍不见有异。崔季二镖头和林平之也分别查看。突然听得林平之叫道:“咦!爹爹
你来看。”
林震南循声过去见儿子站在那少女房中手中拿着一块绿色帕子。林平之道:“爹
一个贫家女子怎会有这种东西?”林震南接过手来一股淡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那
帕子甚是软滑沉甸甸的显是上等丝缎再一细看见帕子边缘以绿丝线围了三道边
一角上绣着一枝小小的红色珊瑚枝绣工甚是精致。林震南问:“这帕子哪里找出来的?”林平之道:“掉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多半是他们匆匆离去收拾东西时没瞧见。”林震
南提着灯笼俯身又到床底照着不见别物沉吟道:“你说那卖酒的姑娘相貌甚丑衣衫
质料想来不会华贵但是不是穿得十分整洁?”林平之道:“当时我没留心但不见得污
秽倘若很脏她来斟酒之时我定会觉得。”
林震南向崔镖头道:“老崔你以为怎样?”崔镖头道:“我看史镖头、郑镖头、与
白二之死定和这一老一少二人有关说不定还是他们下的毒手。”季镖头道:“那两个
四川人多半跟他们是一路否则他们干么要将他尸身搬走?”林平之道:“那姓余的明明
动手动脚侮辱那个姑娘否则我也不会骂他他们不会是一路的。”崔镖头道:“少镖
头有所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他们常常布下了圈套等人去钻。两个人假装打架引得
第三者过来劝架那两个正在打架的突然合力对付劝架之人那是常常有的。”季镖头道
:“总镖头你瞧怎样?”林震南道:“这卖酒的老头和那姑娘定是冲着咱们而来只
不知跟那两个四川汉子是不是一路。”林平之道:“爹爹你说松风观余观主派了四个人
来他们……他们不是一起四个人吗?”
这一言提醒了林震南他呆了一呆沉吟道:“福威镖局对青城派礼数有加从来没
甚么地方开罪了他们。余观主派人来寻我晦气那为了甚么?”
四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林震南才道:“把史镖
头的尸身先移到屋中再说。这件事回到局中之后谁也别提免得惊动官府多生事端。
哼姓林的对人客气不愿开罪朋友却也不是任打不还手的懦夫。”季镖头大声道:“
总镖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大伙儿奋力上前总不能损了咱们镖局的威名。”林震南
点头道:“是!多谢了!”五人纵马回城将到镖局远远望见大门外火把照耀聚集多
人。林震南心中一动催马上前。好几人说道:“总镖头回来啦!”林震南纵身下马只
见妻子王夫人铁青着脸道:“你瞧!哼人家这么欺上门来啦。”
只见地下横着两段旗杆两面锦旗正是镖局子门前的大旗连着半截旗杆被人弄
倒在地。旗杆断截处甚是平整显是以宝刀利剑一下子就即砍断。
王夫人身边未带兵刃从丈夫腰间抽出长剑嗤嗤两声响将两面锦旗沿着旗杆割了
下来搓成一团进了大门。林震南吩咐道:“崔镖头把这两根半截旗杆索性都砍了!
哼要挑了福威镖局可没这么容易!”崔镖头道:“是!”季镖头骂道:“***这
些狗贼就是没种乘着总镖头不在家上门来偷偷摸摸的干这等下三滥勾当。”林震南向
儿子招招手两人回进局去只听得季镖头兀自在“狗强盗臭杂种”的破口大骂。父子
两人来到东厢房中见王夫人已将两面锦旗平铺在两张桌上一面旗上所绣的那头黄狮双
眼被人剜去露出了两个空洞另一面旗上“福威镖局”四字之中那个“威”字也已被
剜去。林震南便涵养再好也已难以再忍拍的一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声响
那张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震断了一条。林平之颤声道:“爹都……都是我不好惹出
了这么大的祸事来!”林震南高声道:“咱们姓林的杀了人便杀了又怎么样?这种人倘
若撞在你爹爹手里一般的也是杀了。”王夫人问道:“杀了甚么人?”林震南道:“平
儿说给你母亲知道。”林平之于是将日间如何杀了那四川汉子、史镖头又如何死在那小酒
店中等情一一说了。白二和郑镖头暴毙之事王夫人早已知道听说史镖头又离奇毙命
王夫人不惊反怒拍案而起说道:“大哥福威镖局岂能让人这等上门欺辱?咱们邀集
人手上四川跟青城派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我哥哥和兄弟都请了去。”王夫人自幼
是一股霹雳火爆的脾气做闺女之时动不动便拔刀伤人她洛阳金刀门艺亮势大谁都
瞧在她父亲金刀无敌王元霸的脸上让她三分。她现下儿子这么大了当年火性仍是不减。
林震南道:“对头是谁眼下还拿不准未必便是青城派。我看他们不会只砍倒两根
旗杆杀了两名镖师就此了事……”王夫人插口道:“他们还待怎样?”林震南向儿子
瞧了一眼王夫人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头怦怦而跳登时脸上变色。林平之道:“这件
事是孩儿做出来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身当孩儿也……也不害怕。”他口中说不怕其
实不得不怕话声颤泄漏了内心的惶惧之情。
王夫人道:“哼他们要想动你一根寒毛除非先将你娘杀了。林家福威镖局这杆镖
旗立了三代可从未折过半点威风。”转头向林震南道:“这口气倘若出不了咱们也不
用做人啦。”林震南点了点头道:“我去派人到城里城外各处查察看有何面生的江湖
道再加派人手在镖局子内外巡查。你陪着平儿在这里等我别让他出去乱走。”王夫
人道:“是了我理会得。”他夫妇心下明白敌人下一步便会向儿子下手敌暗我明
林平之只须踏出福威镖局一步立时便有杀身之祸。林震南来到大厅邀集镖师分派各
人探查巡卫。众镖师早已得讯福威镖局的旗杆给人砍倒那是给每个人打上个老大的耳
光人人敌忾同仇早已劲装结束携带兵刃一得总镖头吩咐便即出。
林震南见局中上下齐心合力抗敌稍觉宽怀回入内堂向儿子道:“平儿你母
亲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敌到来你这几晚便睡在咱们房外的榻上保护母亲。”
王夫人笑道:“嘿我要他……”话说得一半猛地省悟丈夫要儿子保护自己是假实
则是夫妇俩就近保护儿子这宝贝儿子心高气傲要他依附于父母庇护之下说不定他心
怀不忿自行出去向敌人挑战那便危险之极当即改口道:“正是平儿妈妈这几日
风湿手足酸软你爹爹照顾全局不能整天陪我若有敌人侵入内堂妈妈只怕抵挡
不住。”林平之道:“我陪着妈妈就是。”
当晚林平之睡在父母房外榻上。林震南夫妇打开了房门将兵刃放在枕边连衣服鞋
袜都不脱下只身上盖一张薄被只待一有警兆立即跃起迎敌。
这一晚却太平无事。第二日天刚亮有人在窗外低声叫道:“少镖头少镖头!”林
平之夜半没好睡黎明时分睡得正熟一时未醒。林震南道:“甚么事?”外面那人道:
“少镖头的马……那匹马死啦。”这匹白马林平之十分喜爱负责照看的马夫一见马死
慌不迭来禀报。林平之朦朦胧胧中听到了翻身坐起忙道:“我去瞧瞧。”林震南知道
事有蹊跷一起快步走向马厩只见那匹白马横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上却也没半点伤痕。林震南问道:“夜里没听到马叫?有甚么响动?”那马夫道:“没有。”林震南拉着儿
子的手道:“不用可惜爹爹叫人另行去设法买一匹骏马给你。”林平之抚摸马尸怔怔
的掉下泪来。突然间趟子手陈七急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总……总镖头不好……不好
啦!那些镖头……镖头们都给恶鬼讨了命去啦。”林震南和林平之齐声惊问:“甚么?”陈七只是道:“死了都死了!”林平之怒道:“甚么都死了?”伸手抓住他的胸口
摇晃了几下。陈七道:“少……少镖头……死了。”林震南听他说“少镖头死了”这不
祥之言入耳说不出的厌闷烦恶但若由此斥骂更着形迹。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的
说:“总镖头呢?快禀报他老人家。”有的说:“这恶鬼如此厉害那……那怎么办?”
林震南大声道:“我在这里甚么事?”两名镖师、三名趟子手闻声奔来。为一名镖师
道:“总镖头咱们派出去的众兄弟一个也没回来。”林震南先前听得人声料到又有
人暴毙但昨晚派出去查访的镖师和趟子手共有二十三人之多岂有全军覆没之理忙问
:“有人死了么?多半他们还在打听没来得及回来。”那镖师摇头道:“已现了十七
具尸体……”林震南和林平之齐声惊道:“十七具尸体?”那镖师一脸惊恐之色道:“
正是一十七具其中有富镖头、钱镖头、吴镖头。尸停在大厅上。”林震南更不打话
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着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十七具尸。饶是林震南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禁不住剧烈抖膝盖酸
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喉头干枯不出声音。只听得厅
外有人道:“唉高镖头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恶鬼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
坊用门板抬了一具尸进来。为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
死在街上认得是贵局的高镖头想是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林震南拱手道:
“多谢多谢。”向一名趟子手道:“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三两银子你到帐房去支来。”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都是尸不敢多留谢了自去。过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三名镖师
的尸来林震南核点人数昨晚派出去二十三人眼下已有二十二具尸只有褚镖师
的尸尚未现然而料想那也是转眼之间的事。他回到东厢房中喝了杯热茶心乱如
麻始终定不下神来走出大门见两根旗杆已齐根截去心下更是烦恼直到此刻敌
人已下手杀了镖局中二十余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亦未正式叫阵表明身分。他回过头来
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福威镖局”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福威镖局在江湖
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忽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
马背上横卧着一人。林震南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
是褚镖头自是在途中被人杀了将尸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林震南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落在褚镖头身上抱着他的尸身走进厅去说道
:“褚贤弟我若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只可惜……只可惜唉你去得太快没将仇
人的姓名说了出来。”这褚镖头在镖局子中也无过人之处和林震南并无特别交情只是
林震南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落泪这些眼泪之中其实气愤犹多于伤痛。
只见王夫人站在厅口左手抱着金刀右手指着天井大声斥骂:“下三滥的狗强盗
就只会偷偷摸摸的暗箭伤人倘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正大的到福威镖局来咱们明
刀明枪的决一死战。这般鬼鬼祟祟的干这等鼠窃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林震南低
声道:“娘子瞧见了甚么动静?”一面将褚镖头的尸体放在地下。
王夫人大声道:“就是没见到动静呀。这些狗贼就怕了我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右手握住金刀刀柄在空中虚削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这口金刀!”忽听得屋
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的一声一件暗器激射而下当的一声打在金刀的刀背之上。王
夫人手臂一麻拿捏不住金刀脱手余势不衰那刀直滚到天井中去。
林震南一声轻叱青光一闪已拔剑在手双足一点上了屋顶一招“扫荡群魔”
剑点如飞花般散了开来疾向敌人射暗器之处刺到。他受了极大闷气始终未见到敌
人一面这一招竭尽平生之力丝毫未留余地哪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屋角边空荡荡地
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矮身跃到了东厢屋顶仍不见敌人踪迹。
王夫人和林平之手提兵刃上来接应。王夫人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种的便
出来决个死战偷偷摸摸的是哪一门不要脸的狗杂种?”向丈夫连问:“狗崽子逃去了?是怎么样的家伙?”林震南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惊动了旁人。”三个人又在屋顶寻
览了一遍这才跃入天井。林震南低声问道:“是甚么暗器打了你的金刀?”王夫人骂道
:“这狗崽子!不知道!”三人在天井中一找不见有何暗器只见桂花树下有无数极细
的砖粒散了一地显而易见敌人是用一小块砖头打落了王夫人手中的金刀小小一块
砖头上竟出如此劲力委实可畏可怖。王夫人本在满口“狗崽子臭杂种”的乱骂见
到这些细碎的砖粒气恼之情不由得转而为恐惧呆了半晌一言不的走进厢房待丈
夫和儿子跟着进来便即掩上了房门低声道:“敌人武功甚是了得咱们不是敌手那
便如何……如何……”林震南道:“向朋友求救武林之中患难相助那也是寻常之事。”王夫人道:“咱们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武功高过咱夫妻的却没几个。比咱俩
还差一点的邀来了也没用处。”林震南道:“话是不错但人众主意多邀些朋友来商
量商量也是好的。”王夫人道:“也罢你说该邀哪些人?”林震南道:“就近的先邀
咱们先把杭州、南昌、广州三处镖局中的好手调来再把闽、浙、粤、赣四省的武林同
道邀上一些。”王夫人皱眉道:“这么事急求救江湖上传了开去实是大大堕了福威镖
局的名头。”林震南忽道:“娘子你今年三十九岁罢?”王夫人啐道:“呸!这当儿还
来问我的年纪?我是属虎你不知道我几岁吗?”林震南道:“我帖子出去便说是给
你做四十岁的大生日……”王夫人道:“为甚么好端端给我添上一岁年纪?我还老得不够
快么?”林震南摇头道:“你几时老了?头上白也还没一根。我说给你做生日那么请
些至亲好友谁也不会起疑。等到客人来了咱们只拣相好的暗中一说那便跟镖局子的
名头无损。”王夫人侧头想了一会道:“好罢且由得你。那你送甚么礼物给我?”
林震南在她耳边低声道:“送一份大礼明年咱们再生个大胖儿子!”王夫人呸的一声
脸上一红啐道:“老没正经的这当儿还有心情说这些话。”林震南哈哈一笑走进帐
房命人写帖子去邀请朋友其实他忧心忡忡说几句笑话不过意在消减妻子心中的惊
惧而已心下暗忖:“远水难救近火多半便在今晚镖局中又会有事生等到所邀的
朋友们到来不知世上还有没有福威镖局?”
他走到帐房门前只见两名男仆脸上神色十分惊恐颤声道:“总……总……镖头…
…这……这不好了。”林震南道:“怎么啦?”一名男仆道:“刚才帐房先生叫林福去买
棺材他……他……出门刚走到东小街转角就倒在地上死了。”林震南道:“有这等事?他人呢?”那男仆道:“便倒在街上。”林震南道:“去把他尸抬来。”心想:“光
天化日之下敌人竟在闹市杀人当真是胆大妄为之极。”那两名男仆道:“是……是…
…”却不动身。林震南道:“怎么了?”一名男仆道:“请总镖头去看……看……”林震
南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声走向大门只见门口三名镖师、五名趟子手望着门外脸
色灰白极是惊惶。林震南道:“怎么了?”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只见大门外青石
板上淋淋漓漓的鲜血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离门约莫十步之处画着一条
宽约寸许的血线。林震南问道:“甚么时候写的难道没人瞧见么?”一名镖师道:“刚
才林福死在东小街上大家拥了过去看门前没人就不知谁写了开这玩笑!”林震南
提高嗓子朗声说道:“姓林的活得不耐烦了倒要看看怎地出门十步者死!”大踏步走
出门去。两名镖师同时叫道:“总镖头!”林震南将手一挥径自迈步跨过了血线瞧那
血字血线兀自未干伸足将六个血字擦得一片模糊这才回进大门向三名镖师道:“
这是吓人的玩意儿怕他甚么?三位兄弟便请去棺材铺走一趟再到西城天宁寺去请
班和尚来作几日法事度亡魂驱除瘟疫。”三名镖师眼见总镖头跨过血线安然无事
当下答应了整一整身上兵刃并肩走出门去。林震南望着他们过了血线转过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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