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平安夜。候机,登机,再到最后下机,踏上熟悉的沃土,闻冬心里一直都焦急万分。 她从下机的第一刻起就开始不停地拨打孟平深的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听,电话里一直是一片冰冷的忙音。 夜里九点三十七分,她从机场打车,一路到了他家楼下。可是十三楼的窗户里漆黑一片,门卫说孟平深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她又急匆匆地赶去学校,可是学校哪里还有人? 她心急如焚地打车到了医院,从护士那里得知老太太今天早晨去世以后,孟平深就离开了医院,着手处理后事,再也没有回来过。 闻冬在冰冷的夜里走出医院大门,忽然之间一片茫然。 她这么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一心一意地念着他,可是她根本找不到他。这么赶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不是这样的。另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反复提醒她。他活得那么清心寡欲,活得那么坦然自在,他没有跟谁走得特别近,也没有一个陪在身边照顾他的人。她既然一心记挂着他,这种时候如果连她都不赶回来,他的身边还有谁呢? 闻冬望着灯火辉煌的马路,忽然间灵光一闪,再一次急切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墓园!” 司机一脸诧异地望着她:“这么晚了,墓园都关门了吧?” “去墓园。” 除了那里,他还能在哪里? 只可惜出租车停在路边,闻冬匆匆跑下去,却发现紧闭的大门昭告着墓园已关,请隔日再来。 这一次才真正地感到一阵绝望。 她跑回来做什么呢?不顾一切飞了回来,却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绝望之极,她只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认命地转身离开。但在转身的那刻,她忽然看见一旁的草坪里那一点若有似无的猩红火光,心跳骤然停止。 在墓园的旁边是一片绿地,有草有树,林中小径直通长椅。 沿着小路走了过去,闻冬像是做梦一般,终于在奔波很久以后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在漆黑的夜里,他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手里是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他的眉目在黑夜中模糊到看不清,身影也快要被夜色吞没,只有那点火光鲜明耀眼,融不进这漆黑的夜色。 “孟平深?”她走到他面前,声音晦涩地叫他的名字。 孟平深却不说话。 闻冬索性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却由始至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 死亡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告别,却需要用漫长的时光来追忆。她别无他法,只能选择陪着他。 隆冬的风吹在脸上冰冷刺骨,就在闻冬的手脚都快僵硬时,终于听见他说话了:“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从小只有母亲。就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清了。 “母亲事事要强,希望能够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出国以后,很多人认为我放弃了政府提供的美国国籍,选择回国是很冲动的行为。可是他们不明白,对于一个在母亲眼里就是全世界的儿子来说,活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哪里。” 呜咽的风声伴着他语焉不详的叙述。 孟平深抬头看着远方,轻声说:“这座城市五光十色,万家灯火,可笑的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留。” 闻冬看着他身旁的那盒长火柴,却忽然伸手拿了过来,擦燃一根,捻在指间。 “这一盏。”她定定地望着他,“至少这一盏是为你而留的。” 孟平深也望着她,眼里无波无澜。 “可它太年轻,太短暂,尚且不懂得一时的绚烂,是否是它真正想要的。” 闻冬忽然笑起来,将那支熄灭的火柴放进他的手心里,“它只知道如果一辈子能有一次机会为了照亮谁而燃烧一次,绚烂一次,就是拼了命也会不顾一切地试一次。” 她笑得肆无忌惮,仿佛未来之事无可担忧,仿佛天塌下来她也无所顾忌。 孟平深忽然就说不出话来,手心里那支带着余温的火柴,仿佛忽然变成了小姑娘赤城坦荡的心,她捧着它,将它亲手交到他手里。 就连呼吸都停滞下来,全世界只剩下她眉梢眼角足以融化寒冬腊月的笑意,和手心里那颗不辞冰雪千里而来的心。 直到这一刻,孟平深才好像终于从那些冷冰冰的思绪里抽身而出。 他看着昏黄灯光下小姑娘年轻却坚定的面庞,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声叫她的名字:“闻冬。” “……”她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也太过坦荡,这样看着,竟叫孟平深说不出话来。他熄灭了手中的烟,起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回过身来,把手递给她:“走吧。” 拉她起身时才发现她的手凉得吓人,再一看,她居然穿得这么少?一件大衣,里面是礼服裙,脚下是薄薄的长袜与高跟鞋……就算有温室效应,冬天也不至于暖成这样吧? “你从哪里过来的?”孟平深问她。 闻冬站起身来,低声说:“北京。” 北京? 孟平深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你从北京回来的?今晚?连夜赶回来的?” 闻冬静静地望着他,点头坦诚:“连夜赶回来的。” “为了我的事?” “为了你。” 她答得坦荡,他却茫然无措起来,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也只能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找遍了你家,找遍了医院,找遍了学校,你都不在。” “……”孟平深彻底失去话语权。 他从未想过,闻冬会把他当成这么重要的人。在这一刻,在他以为痛失全世界的时刻,她却把他当成她的全世界,千里迢迢赶到他身旁。 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几乎是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个小她好几岁的小姑娘,昔日他是师,她为生,他在台上指引方向,台下的她总用热切而崇敬的目光望着他。 可是今日,在他茫然无措的这一刻,却是她无比坚定、无比清晰地站在他面前,像是一盏小小的灯塔。 竟叫他有些克制不住那滚烫的眼眶。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心头那些从未有过的迷茫与慌张,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幼稚又可笑。可是幼稚可笑的同时,他却觉得也许这样的自己才是真实的。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这样一刻,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红了眼,羞愧的同时却又无处遁形,也不想遁形,不想再去顾忌老师的身份和长辈的地位。 这一刻的他,只想做孟平深。 冷风呼呼地挂着,他一言不发地脱下大衣,搭在她的肩上,然后沉声说:“回家去,闻冬。” “没法回去。”闻冬苦笑两声,“我是连夜赶回来的,父母并不知道。要是回去了,又穿成这个样子,我爸又该以为我受人欺负,逃跑回了家,恐怕我要再想回北京就难了。” 孟平深沉默片刻,低头看着她单薄的衣衫,最后只能做出决定:“那,先去我家吧。” 孟平深的住处并非什么高档小区,也不在繁华地段,对于他这种收入层次的人来说,反倒略显寒酸。 第(1/3)页